发布时间:2024-11-19 02:22:45 来源: sp20241119
比烟台山更高的,是白色的灯塔。白色的灯塔,矗立在烟台山山巅。在蓝天白云之下,在潋滟碧波之上,灯塔那么挺拔,那么雄健,笔直地指向天空。
当夕阳交出最后的余辉,跃入大海之后,烟台山灯塔的红帽子显得格外亮眼。在黑夜来临之前,它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这座城市和这片海。等到夜色降临,灯塔亮起灯光,像一颗夜明珠,镶嵌在绿树掩映的山顶上。夜行的船只和海浪,在灯光的映衬下,显得从容而柔和。这种安宁和美好,属于烟台之夜。
我们熟悉这样的景象。作为烟台城市的标志和名片,灯塔在我们心中,是一个精神象征。
我的家乡山东烟台,这座古老的海滨城市,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。烟台的名字里蕴含着“烟云缭绕,海涛不息”的意境。这一意境,来源于其历史背景和地理位置。烟台的命名与古代的军事防御措施有关。据记载,1398年,官府在临海北山设立狼烟墩台(烽火台),昼则升烟,夜则举火,用来传递警报。后来,这座山就叫作烟台山,烟台也因此得名。
遥想当年,蔚蓝色的大海上,烟波浩渺。一艘艘满载货物的船只,长风破浪,直挂云帆——航海英雄们一次次扬帆远行,一次次落帆归来,嘹亮的号子响彻云霄,威武而雄壮。对于那些常年在海上漂泊的渔民和水手来说,夜幕深沉,海面上只有星星点点的渔火,而灯塔的明灯,就像是家的庇护,给予他们抚慰。
对于那些身在异乡、漂泊在外的游子来说,灯塔是乡愁,是慰藉。想起故乡夜空下的灯塔,就能感受到亲人的惦念与呼唤。
烟台灯塔的历史,可以追溯到烟台开埠之初。1858年8月22日,烟台开埠,成为山东最早的通商口岸,也是中国北方最早开埠的城市之一。
建立港口,灯塔是标配。在从前缺乏导航设施、航海技术尚不发达的年月里,灯塔能为过往的船舶校正方向,指引迷途。1867年,东海关在崆峒岛建成了烟台第一座灯塔。1868年,东海关又在烟台山的烽火台上,建起了带木柱屋顶的简易灯楼和旗杆,用以指挥进出港口的船只,兼具天气风信预报功能。1905年,烟台山灯塔正式建成。彼时,崆峒岛上的烟台灯塔,则改称崆峒岛灯塔。从此,两者共同守护着这片海域的平安与繁荣。
后来,烟台山灯塔由于年久失修,照明度弱,在原址拆除重建。1988年投入使用的新灯塔,融合了中西方建筑艺术元素,基座坚实宽大,底部两层采用古堡式建筑风格,主体为白色的石柱,线条简洁大方。灯塔顶端装有360度转动的航标灯,直射距离可达30海里;并装有先进精确的导航系统,集导航、海上交通指挥、观光功能于一身。如今,随着导航设备的普遍应用,灯塔已不再担负主要的航标使命,但作为历史文化遗产,旅游价值却日益凸显。巍然屹立的灯塔,平静地接受了更多的身份和任务。
有灯塔,就有守塔人。一代又一代的守塔人,与灯塔日夜相处。他们在黑夜里点亮光明,把光明的信号传递出去。从这座灯塔发出的光,包含着坚守、责任和信念的意味,照亮了漫长的人生航线。
据崆峒岛灯塔的守塔老人说,上世纪初,崆峒岛灯塔用的是白炽灯。“傍晚时候,爬到塔顶去开灯,晚上就睡在塔里,夜间还得给灯上弦。”看守灯塔,要做好养护、检修、航海观察等日常工作。摸熟了,习惯了,并不觉得单调乏味。1955年,崆峒岛灯塔曾使用乙炔气光源,灯塔工得爬上铁架,用火柴点燃。随着科技的进步,后来开灯关灯,通过电子遥控就能实现,不需要人工爬上爬下。这么多年来,他们守望着潮起潮落,守望着日月星辰,守望着海上的每一个长夜,祈祷每一艘船和每一个人不在大海中迷失。“现在海上船只越来越大,事故却越来越少。从木板船、机帆船、小型客轮到巨型货轮、海上邮轮、快速游艇,海面上的航迹也越来越漂亮了。”这是让守塔人感到欣慰的事情。
安徒生的童话《守塔人奥勒》,故事背景设在一座塔楼。守塔人奥勒是一位读过很多书、知道许多事情并且去过很多地方的老人。他选择守塔,是因为他想要过这样的人生。这个工作,能让他从一个新的高度来观察天上、地上和人们的生活。他说:“从根本上说来,我们大家最终都要成为守塔人,从高处审视生活,审视万事。”
假如生活是一座灯塔,那么我们身处光源的中心,都在发自己的光,守自己的塔。我们照亮了什么呢?
7月的一个下午,我再次来到烟台山。苍翠的烟台山上,灯塔默然伫立。阳光透过云层,洒在灯塔上,金色的光芒与白色的塔身交汇,调制出明朗典雅的色调。
等待登塔的游人很多,也难怪,三面环海的烟台山灯塔,是一个绝佳的观景点,可俯瞰山、海、港、城的风光。排了很长时间的队,终于轮到我了,乘电梯直达11层瞭望台。站在灯塔里看世界,拥有与平时不一样的视角。此时,海天向晚,都是蓝灰色调,夕阳艳如熟橙,还未落下。港口忙忙碌碌,鸥鸟翱翔,作业的船只剪开白色的浪花,身后拖着裙裾般优美的轨迹;远处的海岛若隐若现,不时变换着形态,神秘如海市蜃楼;傍晚的城区,浸润在脉脉余辉之中——星罗棋布的楼宇、纵横交错的街道、川流不息的车马,像是这座城的脉搏,跳动着繁华的韵律。仙境烟台的勃勃生机和独特韵味,迅速地扑面而来。
脚下的烟台山,山色葱郁。时有古刹钟声泠泠、鸟鸣呖呖入耳。山间白墙红瓦的冰心纪念馆,在花草树木的环抱中,犹如一朵静静绽放的玫瑰花,任斑驳的光影在身旁缓缓流转。
那晚,我在烟台山灯塔下流连许久。静谧的灯塔之光,在海浪间跳跃,闪烁,与船上的灯火遥相呼应,与满城的灯火融为一体。在时间之海中,在接近天空的高处,灯塔以及它所代表的生命与希望之光,被人间反复擦亮。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24年09月25日 20 版)
(责编:杨光宇、胡永秋)